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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生まれて我未だ生まれず  2014.01.07




  大學入學考試的前一個月,那個人第一次提議約會。
  櫻庭答應得滿臉疑惑。掛上電話後,好奇地衝到門前翻了翻月曆,明明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。
  回想起剛結束的短暫對話。即使在這種非常時期約會的動機不明,那個人的聲音就像暖流,流經自己的胸口時,多少會融化去些許的不安,於是依然滿心期待。

  難以相信自己居然是這麼軟弱,這麼難耐寂寞。明明離那個人引退也才只經過一個月的時間而已。

  櫻庭伸出了指尖,輕輕在月曆上的那一天畫圈,又開始沒出息地懷念起那段日子。
  現在的自己除了等待還能做些什麼呢。




***




  12月13日星期五,傍晚。
  返家的人潮在車站入口湧動著,站內寸步難行。瀕臨遲到危機的櫻庭連推帶擠,好不容易才從月台抵達出票口,出站後便匆匆奔向約定的地點──站前廣場那株翠綠的大型聖誕樹下同樣擠滿了等候的人群。
  但仍舊能一眼認出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
  那個人拍碎了肩膀上的雪片,抬起頭和櫻庭四目交會,頓時觸電般的顫動傳遍全身。遲到了幾分鐘的櫻庭有點難為情地揚起嘴角,那個人也微笑回應,眼神依然溫柔寬容。
  連忙以四秒九的最高速自四十碼外奔向對方身邊。




***




  幾番缺乏建設性的討論後,兩人決定哪裏也不去,只是並肩坐在聖誕樹下,天南地北地聊。成串的燈光映在那個人身上一明一滅,像是在暗示著眼前的他也是不真實的存在。
  櫻庭試探性地將冰涼的手伸出大衣口袋,旋即被對方厚實的溫度包覆。


  「──高見學長,考試要加油喔。」

  「……」


  高見沒有照慣例收下學弟的祝福,只是若有所思地回望著他,視線掠過那抹職業性的微笑,悄悄察覺他話裡的寂寞。
  無法躲避那個人能夠看穿一切的眼神,在短暫的對峙後,櫻庭沮喪地敗下陣來,將頭靠在高見肩上,深呼吸吐出白白的嘆息。


  「…果然還是沒辦法一下就適應……明明從入部開始,高見學長就一直在我們身邊了。」
  「對於櫻庭來說是五年,對我而言卻是六年哪。」
  「微妙的時間差啊…」冷風撲面而來,櫻庭微微瑟縮,將環繞著他的大掌握得更緊。「說起來我整天無所事事的小學時期,高見學長就已經在打簡易美式足球了。」
  「是這樣沒錯。不過大概沒有你想得那麼偉大吧!」他搓搓鼻尖,有些難為情地說。
  「咦?」
  「畢竟是死小鬼啊,那種年紀。為了贏什麼規則都可以無視,雖然亂來但也是打球打得最沒壓力的時期。」
  「欸──高見學長也有無視規則的時候嗎,好難想像。」一臉的驚嚇。
  「總覺得你好像誤會了……跟大田原、豬狩那群人基本上還是不同的。」著急地補上。
  「啊,這麼說來跟大田原學長也是從我入部前就認識了。」
  「那傢伙的個性基本上就那樣沒變過啊……」
  「大概可以想像……」
  「……」
  「……」



  短暫的詞窮。
  接下來櫻庭直起身子,陷入片刻沉思,然後發現令人失望的事實。

  他好像稍微體認到了,所謂「一個年級」的距離。
  微不足道的悔恨漸次擴散開來。不單只是現在面臨分離的痛苦;就連那個人的過去,自己也無權參與。

  這不公平。



  「櫻庭?」
  「──請不要看我。」
  「!」


  無法想像自己會對回不去的過往吃醋。

  在短暫的交會以前,那個人一直都身處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時空。
  而在不久之後,他又將啟程前往另一個,自己觸碰不到的世界。

  像是一邊漸行漸遠,一邊還笑著說著,一切只是偶然重疊罷了。

  咬緊下唇,低頭迴避對方的視線。


  「高見學長,對不起。」
  「……為什麼道歉?」
  「之前你說的那句『只要能和櫻庭搭檔,這六年來在王城的努力就沒有白費』…」


  不光是搭檔比賽時而已。部活結束後的傳球特訓,規律而繁複的基礎練習,甚至是段考前的特別授業,在最後的這幾個月,那個人盡可能地撥出了所有的空檔,或多或少彌補了六年間兩人錯失的歲月。
  卻直至現在才發現到,自己是多麼毫無自覺地揮霍掉了所有相處的時間,事後才為此懊悔,不願意面對即將到來的別離。


  「我認為……我沒有那樣的資格。」




***




  語畢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混亂之中都說了些什麼。
  櫻庭慌張地低下頭不敢直視對方,甚至不敢去想像現下對方的表情。
  意料之外的是高見並沒有做出回應,只是放開了緊扣的手,一語不發起身,向著車站入口的方向漸行漸遠。


  (高見…學長……!)


  櫻庭只能愣愣地望著對方逐漸遠去的背影。
  周遭的景色被一層混濁的白掩蓋。他彷彿失去了接球員長久以來鍛鍊出的靈敏直覺,感知得到人群存在,卻聽不見絲毫的聲響,除了對方離去時的步伐。

  他癱坐在聖誕樹下,越想越覺得對方的行為理所當然。


  (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櫻庭春人……居然就為了發這種毫無意義的牢騷破壞了難得的約會,甚至還浪費掉那個人寶貴的念書時間。)

  (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。)
  (為了你這種人費了那麼多心思的高見學長,也是超級大傻瓜。)

  (太傻了。)


  他明明就知道,高見學長是為了自己,努力在這種非常時期挪出空檔。那個人總是如此縱容自己,努力滿足任何不可理喻的要求──即使如此卻還是沒來由地感到不安。
  打從心底痛恨這樣的自己。


  視線變得一片模糊。
  單戀也好相戀也好,只要是喜歡上了一個人,焦慮和悲傷就會隨之而生。
  儘管理解這一點卻無法放棄,無法抽離。
  所以請不要拋下他。

  不要走。





***





  「櫻庭!」
  「咦…、哇!」

  耳邊又響起再熟悉不過的呼喚,WR的本能讓他反射性地張開雙手,迅速而巧妙地捕捉向自己直飛而來的橢圓形球體。
 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接到過,那個人久違的長傳。



  「Nice Catch.」

  高見推了推眼鏡,不疾不徐又往聖誕樹下他的方向走去。



  「高、高見學長是大笨蛋!在這種人擠人的地方──」


  沒等櫻庭把話講完,高見剛抵達他的面前,就迫不及待地奪走他的呼吸。手掌攬上櫻庭的腰將他擁進自己懷中,趁他因為難為情而驚呼出聲的間隙,將舌滑入他的口中攪弄。
  幾秒鐘過去後櫻庭也失去發聲求救的能力了。那個人靈活的舌輕易地捲起自己的,一次又一次纏繞摩挲;唇與唇吸附沾黏,發出清脆而潤濕的聲響。
  不習慣在公開場合做出如此私密的行為,櫻庭的臉被燒成一片通紅。看不見旁人對他們投注了什麼樣的眼神、聽不見手中的美式足球在混亂中墜地的聲響,再次失去感知周遭環境的能力。身體被緊裹在對方燠熱的懷抱裡。他艱難地攀上高見的肩頭,交付上自己的體重,任憑予取予求。心裡的某一處竭盡氣力叫喚著,更多一些,別就這樣結束。

  約略又持續了半分鐘之久,唇齒間相繫的熱度彷彿要把整個世界融蝕進去。
  嘗盡了櫻庭口中的蜜液,他終於撤出肆虐的舌,輕輕舔舐著對方紅腫的嘴角,缺氧的兩人挪出空檔拚命呼吸,口腔裡凌亂散落彼此的氣息。


  「…嗯、!…哈啊、…」
  「……、櫻庭…真的很貪心呢。」
  「什、麼意思…嗯…」
  「難道…、不是嗎…?」


  進入王城高中的時間相隔了幾個月。
  遇見美式足球的時間相隔了幾年。
  升上了大學後,即使有幸能站在同一個球場上,也只能分據各自的兩端。


  「…、但是啊,即使我們能夠共享的時光如此短暫……」

  身為搭檔的「起點」是富士山上的日本最高傳球。
  但是在更早以前,從見到他入部的那一刻起,這個雙眼閃爍著自信的大男孩──



  「櫻庭卻擁有我所有的時間。」




***




  兩人共有的時間是多麼短暫且稍縱即逝,高見早就已經有所覺悟;同樣地他也透徹明白,生活中被櫻庭所佔據的日子是多麼地漫長。
  單方面想著櫻庭的時候,時間當中屬於自己的部分會就此停止。雖然還不至於影響日常行事,但卻能清楚地感受到情緒被一股強烈的思念支配著,不受自己管轄,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這種被掠奪的空虛感。

  極力忽視櫻庭快哭出來的濕潤眼神,他抿了抿唇兀自說下去。



  「我不是講過了嗎,就算你沒說我還是看得出來。
   想要早點相遇,或晚一點分離,都是無理的要求。
   但是,只要是我的時間,正因為是我的時間,我會毫不保留地交付給你。」

  撿起掉落在地的美式足球,往對方的腦袋輕敲了一記。



  「你就只管去接。」



  忍耐到他講完最後一個音節,失聲大哭的櫻庭整個人衝進他的懷抱。
  這次沒有等對方低下頭來,他主動迎上那個人的唇,獻出生澀的吻。
  高見自是扣起他的下顎照單全收。雙唇一張一合,輕輕重重地吮吸他稚嫩的氣息。





  (雖說不需要任何回報……)
  (不過,確實是充分地接收到了哪。)


***



  舌尖再次從櫻庭微顫的口中撤出,然後滿是餘裕地舔舐上唇。
  老謀深算如他,眼線可是數也數不清。這段期間即使不在美足部出沒,對這傢伙的一舉一動依然瞭若指掌。話說回來即使不特地去觀察,他們未來的主將櫻庭春人最近有多麼心不在焉,即便是阿進之輩應該也都察覺到了。

  貌似是看穿了對方心裡所想,又或者是在氣他不夠專心,櫻庭再度湊上唇,以毫不顧慮肺活量的深吻作為無聲抗議,不熟練的換氣節拍讓他好幾次陷入暈眩,一次比一次朦朧。

  在意識陷入完全的雪白之前,那個人握起他的手,在他耳邊輕語。
  極端放鬆的身軀失重,肌膚緊貼時彷彿感覺得到,某些物質藉由對方的體熱溫溫潤潤地滲透進體內,同時間有另一些物質自胸口不斷流失逸散。





***





  高三引退後的每一天,少了那個人的部活,時間就像是停滯著一動也不動。
  原來那個人早就把他的「時間」給帶走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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